马未都博客文章第671篇：裂帛

有一种非常熟悉的声音我许久没有听到过了。下午整理库房，有一件描金的文物用塑料薄膜包裹着，我说这样裹时间长了，说不定哪天潮湿会沾下金来，历史有过这种教训。我问有没有布，工作人员马上找来一块旧绸布，我们比划了一下，布略大一些，于是我手拿剪刀，在布上剪开一个豁口，她顺手一撕，刺啦一声，清脆悦耳，把我一下子拉回童年。

在我童年记忆的商店里，布店极为特殊，它是个高级的地方，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各样的布匹。每匹布都被事先缠绕在一块等宽的木板上，依次插在高高的柜台上，只露出窄窄的侧面示人。母亲挑布的时候我总是在一旁看，惊叹这么多布匹售货员都了如指掌般熟悉质地与价格。那时的布店素色布与花色布泾渭分明，毛料布与棉布也各占一边；有一个事儿我至今不解，为什么毛料布都是双幅对折，而棉布都是单幅的。所以母亲要为我做一条裤子时，买毛料只需一个裤长，买布料则要两个裤长。

我记得售货员男的为多，脖子上都搭拉着一根脏皮尺，皮尺其实是塑料的，尽管这样，他手中仍拿着一根木尺，木尺的一端留有一个半圆豁口，豁口上镶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刀片，在量好布的尺寸后再明明白白地放出一两公分，然后轻轻用刀片一硌，随手一撕，满场都可以听到那裂帛之声，奇特而振奋人心。

历史将现象连同声音抛得很远，今天下午那本来漫不经心一声让我一下子回到四十年前，四十年前的声音显然没今天听得美妙，美妙来自回忆，因为许多东西在不经意间已悄然逝去。

2011.3.28